美龄宫游记
每当凝视极致之美,总会伴着些许痛楚。美龄宫,静卧于秀丽钟山之腹,三层重檐山式宫殿,雕梁画栋,中西合璧,美的不可方物。然而,想当初时局维艰,洋洋三十六万银造,心中也颇为酸痛。
俱往矣,历九十年风雨,宫殿尚幸存。尽管墙面旧迹斑斑,楼板粉层剥痕道道,汉白玉栏杆风蚀累累,但往日丰姿依在,韵感尤存。初冬午后,天色阴阴,雨儿星星点点,一丝丝的冷。绿色琉璃瓦下,憩坐于二楼露台,周围苍树环抱,闻草木芬芳,听风声簌簌,赏落叶飞舞,感时代变迁,心中软软的,不由地醉了。
美龄宫的美,首在一个“妙”字。园林整体布局为“水滴”形,宫殿位于“水滴”头部,屋顶绿色琉璃瓦,周边分内、外两层,种有法国梧桐。从空中俯瞰,茂密的梧桐成环状,一气呵成,连成“项链”,镶着一颗精灵般的“绿宝石”,妙的很!这还没完,更妙的是,随季节不同,这“项链”不断变幻着妆色,由绿转黄到金,再由金转黄到绿,周而复始,似乎孕着生命,成为钟山的心脏,跳着四季的脉搏。这脉动,妙的绝!此景只应天上有。也许,老天爷都觉得这“项链”过美,于是大爱,一年到头,不停施着魔法,藏着、掖着。待到秋冬交替时,梧桐叶渐黄,直至圆满,才一点点拨开最里头的一层纱,徐徐露出真颜——一条金灿灿的“项链”,透出太阳般最美的华彩。
美龄宫,因为一个女人,所以,她的美,少不了一个“艳”字。这“艳”,来自建筑的美。宫殿采用明清宫式做法,飞檐翘角,比例得体,巍峨大方。琉璃瓦屋顶的一千多个勾头滴水,每个勾头都雕有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。据说,瓦片全部从俄国顶级工厂定制,如女主人所穿的旗袍,做工极为考究、精细。这“艳”,更仿佛是天成。秋冬时分,在银色的天光下,黄墙、红柱、绿檐,掩在黄的梧桐、红的鸡爪槭、绿的桂树丛中,彼此相映,天然合一,远近高低总相宜,抹成一幅油艳艳的画,怎么也看不够。这画,光影之美、层次之细、情意之浓,可叫大师们也无从下笔啊。
如果因为“艳”,就以为尽然,那可就错了。美龄宫的美,还离不开一个“雅”字。正是这个“雅”,艳而不腻,肥瘦适可。走进美龄宫,大体是“雅”的。地下一层为侍卫休息室和厨房,一楼为接待室和秘书办公室,简单朴素。二楼是会客室、起居室,马赛克拼花走廊,木质地板,浮雕吊顶,美式壁炉,西侧有一雕花月门,典雅堂堂。三楼是主人的私人卧室、家庭教堂和休闲空间,体现了新教的节制和儒家的雅致。卧室和教堂属美式风格,款款大方,简约而不简单。中间餐厅需拾几阶而上,置精美餐桌,饰格栅月门,侧镂空扶杆,素雅而别致。西侧设中式书房,案桌、笔砚、字画,念当年女主人作画、男主人题字,浮光掠影,联想翩翩。
恍惚间,忽感到有东西碰了我几下。原来是一小男孩,紧挨着,个头与我胸齐,脸胖胖的,带着白色口罩,眼睛又黑又亮。这小胖子一边用手捣着我,一边另一只手指着书房桌上的笔筒,一根根地数着:“爸爸笔、妈妈笔,还有宝宝笔”。再转头瞧瞧我,觉得引起了我的注意,眼神更亮了,得意地叫道:“我最了解笔了!”说完,哈哈笑着,咕咚咕咚,扭头奔远了。顿时,我的大脑一阵混乱……。美龄宫的“趣”,又在哪儿呢?
二〇二一年十一月二十三日 南京